南都讯“天合集团手中还有几千首歌，等着吧，2019年会第一个告你侵权，告到你破产”，一通威胁电话让原本就官司缠身的KTV经营者陈益久久无法平静，在向音集协交足了“版权费”却仍被多方权利人起诉侵权后，陈益选择通过媒体来曝光行业乱象、希望引起业内及政府部门的关注，没想到最先收到的却是此前的合作伙伴、天合集团区域负责人的威胁。
2018年11月，中国音像著作权集体管理协会（以下简称“音集协”）发布一纸“删歌公告”揭开了音集协与其合作收费机构天合文化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天合集团”）的内部矛盾，也将KTV行业近10年来的版权收费乱象公布于众。
据南都记者独家获悉，目前KTV市场乱象已引起多个政府部门的介入调查。2018年12月7日，公安部和文旅部指示中国文化娱乐协会在北京召开“卡拉OK版权问题专题研讨会”。当月月底，广东省市场监管局与民政厅也纷纷对广东省内的KTV经营状况展开调查。
与此同时，伴随着音集协与KTV签署的版权协议的到期，市场上涌现出一批对外宣称“有十多万首授权歌曲”、可取代音集协的版权收费公司，音集协则宣布和上海市娱乐协会共同启动上海卡拉OK版权收费规范新机制。截至发稿前，音集协的正版曲库尚未有着落，KTV行业也仍没有统一的版权费收取模式。
2018年11月，音集协要求KTV删歌一事引发热议，由此也引出了音集协与其合作收费机构天合集团的内部矛盾以及KTV行业近十年来的版权收费乱象。
日前，南都记者独家获悉，针对因音集协终止与天合公司合作而造成的KTV市场混乱，已有多个政府部门出面调查。2018年12月7日，收到国家公安部和文旅部的指示，中国文化娱乐协会（下称”中娱协“）在北京召集国内部分娱乐业协会、VOD制造商和卡拉OK厅经营者进行座谈。根据中娱协在12月10日发布的公告，中娱协将立即向有关行政管理部门上报行业意见与诉求，同时启动市场动态信息反馈与协调机制，保障各相关管理部门准确、及时地了解歌舞娱乐行业实际状况。“协会将汇总行业意见后，与权利人合法代表进行协商，尽快建立共同维护音乐作品权利人、使用人共同合法权益的工作机制。”
紧接着在2018年12月底，南都记者获悉，在此次KTV版权乱象的重灾区之一的广东省，已有省民政厅和省市场监管局分别介入调查。
“KTV营商环境的改善有待政府有关部门出手，与会者对‘小权利人’以维权为名打官司赚钱、一些机构趁此混乱时机向经营者非法提供曲库等问题反映尤为强烈”，一名参加座谈会的业内人士葛直向南都记者表示，“眼下一方面要尽快由合法机构建立正版曲库，二是在正版曲库建立之前出台一些暂时的方案来维持KTV行业的秩序，不要陷入无穷无尽的盗版官司。”
2018年12月26日，音集协通过其官方微信公众号发布公告“音集协和上海市娱乐协会共同启动上海卡拉OK版权收费规范新机制——交纳卡拉OK版权费将列入上海卡拉OK行业规范。”据了解，上海市文化娱乐行业协会是为上海市文化娱乐行业经营单位自愿组成、实行行业服务和自律管理的民间非营利性社会团体。
据上述公告文章，“音集协与上海市文化娱乐行业协会就音集协大数据平台系统落地实施的法定程序和时间接点，新旧收费机制转换过渡期间的收费模式，以及如何解决正在审理的诉讼案件等问题进行讨论和协商，双方同意即时着手启动上海地区版权集体管理收费规范机制的各项准备工作。”
值得注意的是，上述公告中反复强调将启动新的收费机制，但未提及音集协拥有的正版曲库、收费方式以及“音集协大数据平台系统”等具体细节。
“音集协仍应在获得音乐电视作品权利人授权的情况下，行使其著作权集体管理职能，向KTV终端生产商和经营者许可使用相关音乐电视作品，保证授权链条完整、无瑕疵，才能使向其支付许可费的KTV行业经营者避免版权风险”，北京市海淀区人民法院知识产权庭法官曹丽萍指出，KTV经营者提供音乐电视作品而引发版权纠纷并不是新问题，目前，从中国裁判文书网站搜索“音像著作权集体管理协会”，可查到12万件裁判文书，解决矛盾的关键在于，“音集协加强自身音乐作品和音像制品相关权利的规范管理，特别是从权利人处取得合法有效的授权无疑是重要而急迫的。”
“国内KTV的歌曲版权市场就像是一片原始森林，过去20年，音集协和天合集团就像两只大老虎守在洞口，帮KTV挡住来自其他野兽的攻击（指KTV向其交版权费，音集协与天合集团帮助KTV处理其他音乐权利人的侵权起诉）”，2018年12月底，陈益向南都记者比喻称，“现在两虎相争，其他权利人趁机一哄而上起诉KTV侵权，我们手上没有版权也不知道从何渠道购买正版版权，全无招架之力。”
值得注意的是，陈益与音集协签署的版权协议在2018年12月31日便已到期，音集协迟迟不公布正版曲库和新的收费方案，这意味着进入2019年未签署版权购买协议的所有KTV使用的全部歌曲均为盗版，由此催生出了一批新的“版权收费公司”。
据南都记者获悉，目前KTV市场出现多家对外宣称有十多万首授权歌曲的“版权公司”，该“版权公司”声称2019年的KTV音乐版权费将由他们进行征收，他们将向KTV提供正版歌单曲库，并在KTV商家被起诉时提供法律援助。其中在广东省内已有“中广文博”和“中环星”两家“版权公司”。
据了解，中广文博电视节目服务中心是一家注册资金为30万，获得了民政部的登记批准的民办非企业单位。根据媒体公开报道，中广文博在2013年便尝试进入卡拉OK版权服务收费领域，但很快遭到了音集协的狙击。2013年8月27日音集协曾发布公告指出中广文博在未经国家版权局批准，未取得《著作权集体管理许可证》的条件下，擅自在卡拉OK领域开展著作权集体管理活动，违反行政法规，同时称中广文博所称授权关系不实，滚石、环球、索尼以及华纳等主要唱片公司与其无任何授权关系。目前，中广文博方面宣称有4万多首独家授权的正版歌曲以及3万多首非独家授权正版歌曲可以提供给KTV购买使用，但只能提供歌曲名称清单，无法提供曲库的下载。
中环星全称为“广东中环星音乐影视版权贸易有限公司”，官方介绍为“由音乐影视版权贸易中心授权的运营单位，负责音乐影视版权面向互联网、广电、运营商等新媒体渠道进行数字化分销”，其中前者的组成单位国家版权贸易基地（越秀），于2014年2月17日由国家版权局批准设立，是华南地区唯一国家级版权贸易基地。
目前，中环星对外声称自己是“中国最大的正版音乐曲库”，拥有“14万首正版授权歌曲+3万首歌陆续入库的正版歌曲，远超音集协的曲库”，中环星向KTV出示的IP入库备案证书显示，其以转授权与非独占的方式拥有超过14万首MV的版权授权，并向国家版权贸易基地（越秀）提交了相关授权或转让协议，经过审核，符合入库备案要求。
在收费方式上，中环星提供的方案为：“在支付完1520元/间的首次装机费用后，以0.1元/首（进度播放到50%为有效点播）的价格向使用者进行收费。”其按照其平均15首/小时，每个包房营运3个小时，每个KTV商铺有30间包房计算，一间KTV一年的使用费约为49000元。此外中环星承诺若KTV使用其曲库后被权利人起诉，期间的法律诉讼以及产生的费用都由其承担。
对于亟需购买正版曲库来避免侵权诉讼纠纷、回归正常运营的KTV店主而言，上述“版权公司”的出现给行业带来了新的转机，但也潜藏风险：中广文博、中环星们是否有收费资质？能否和音集协展开公平竞争？
据一名知识产权律师向南都记者表示，只要按照《著作权集体管理条例》向国务院著作权管理部门提交相关证明材料，经批准发放著作权集体管理许可证后便可以开展KTV版权收费服务。《著作权集体管理条例》中指出“依法享有著作权或者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的中国公民、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可以发起设立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设立条件包括：（一）发起设立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的权利人不少于50人；（二）不与已经依法登记的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的业务范围交叉、重合；（三）能在全国范围代表相关权利人的利益；（四）有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的章程草案、使用费收取标准草案和向权利人转付使用费的办法（以下简称使用费转付办法）草案。
但在葛直看来，音集协近10年以来的版权收费乱象已导致KTV行业陷入巨大经营困境，只有政府部门出面才能肃清，而目前政府部门的调查还没结束，新的收费机制就难以在市场中推行。
1、为解决在实践中KTV经营者难以逐一获得海量权利人授权的实际问题，依据《著作权集体管理条例》的规定，经国家版权局批准，音集协于2008年依法成立。也是自2008年，音集协委托天合文化集团有限公司在全国范围向卡拉0K业收取版权使用费。
2、2018年11月5日，音集协发出公告，要求KTV终端生产管理商和KTV经营者在今年10月31日前删除并不再向消费者提供6609部音乐电视作品，其中包括陈奕迅、张惠妹、邓紫棋、Twins、毛宁等多名知名歌手的热门KTV曲目。
同一天，音集协还发布了一份公告，表示“天合集团在开展卡拉OK著作权许可费收取业务中存在严重违规违约行为。”，宣布解除与天合文化集团有限公司持续十年之久的合作关系，并终止天合集团及其子公司的代收费资格。
3、2018年11月6日，天合集团在官网发布公告回怼。按照天合集团的说法，“音集协已于2018年7月24日起诉天合文化集团及部分子公司，“我司依据合同法规定已于10月22日提出反诉，请求法院判决相关协议继续履行。该案正在审理过程中，音集协即单方公然宣布终止合作的行为是不妥当的，也是无效的。我司与音集协合作关系尚在存续期间签署的《著作权许可合同》均为有效。”
对此业内人士指出，音集协在2015年提出新的分配方案导致天合集团利益分配减少，从而与音集协的矛盾加剧，最终导致双方相互发起诉讼，音集协告知KTV删除天合集团拥有版权的6609首歌。
（应采访对象要求，陈益、葛直均为化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