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来,人们总能在网络上听到这个故事——关于一个偷来的“家”。2017年前后,21岁的马亮从四川流浪到陕西渭南,遇到了在城中村游荡的8岁男孩轩轩。
流浪“兄弟”曾经在荒野里的“家”(图/《今日说法》节目)
当时的“事实孤儿”轩轩和马亮成为了“兄弟”,他们游离家庭之外,隐身于城市角落,在嘈杂的城中村中过起了如影子一般的生活。直到一个凌晨,警察在街边抓住了刚偷完东西的马亮,他们才被“看见”,而这个“家”也开始走向散场。2018年6月,马亮被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六个月。
对负责该案的警察周佼来说,事情却远未“散场”,而是走向了另一个开端。几年来,她不同程度地参与着两人的生活,让轩轩获得了走入校园的机会,也试图让出狱后的马亮能回归“正轨”,不再流浪。
一些改变在发生,还有很多事是很难改变的。关于兄弟俩的故事,周佼想让人们看到“灰暗”处的一道希望:如果有一束光照进了两个人的生活,会怎样?但更现实的问题是,这束光能照多远,照多久呢?
马亮被抓后,周佼常带轩轩回警队吃饭玩耍(图/《今日说法》节目)
一种特别的连结
最开始,这和周佼办过的很多案子类似,只是一起年轻人的侵财案件——马亮砸碎了多辆车玻璃,盗窃车内财物。
但很快,案件的不同显露出来。在马亮的背后,还有当时8岁的轩轩。在巡特警大队值夜班巡逻时,周佼总能碰到深夜在网吧或者街上闲逛的孩子,他们大多数是和祖辈一起生活的留守儿童。
办案的过程中,周佼觉察到,马亮和轩轩生活在一起,不单单是为了让轩轩帮助他销赃。她逐渐厘清,为什么一个年轻人愿意带着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流浪在荒地的草丛中。
周佼的关注是从那场并不顺利的讯问开始。审讯室里一片安静,马亮将头深深地低下去,面对周佼的提问,他一句话也不说。周佼发现马亮格外排斥自己,她走到他旁边,马亮就别过头去。后来,他埋着头嗡嗡地对着周佼的男同事说,“让她出去”。
周佼以为是自己此前的态度太过严肃,她让同事出去,单独和马亮“对峙”。“现在就我们两个了,你必须得看着我。”周佼提起了轩轩,安静了一会,马亮怯懦地微抬起头,又不太敢看她。周佼说他眼神里不是恐惧,而是不好意思,“像办了错事的小孩,被大人抓住了。”
逐渐地,马亮向周佼打开了一部分的自己。渭南只是他漫长流浪路上的一个站点,他早想过离开,但是轩轩在他身后边跑边哭,祈求他留下。那一刻他想到自己在这个年纪时,追着要离开的母亲——马亮在幼年时被母亲抛弃,父亲外出打工,他和姐姐成为留守儿童。母亲当时没有回头,但马亮为轩轩留了下来。
周佼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一种不同寻常的连结。“马亮和轩轩走到一起,并不是偶然。马亮并不是在利用轩轩帮他销赃,我觉得不是这样的,两个人的生活和家庭在某些方面是比较相像的,孩子愿意跟他在一起,因为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哥非常照顾他。”
办案时,周佼查看过一段监控视频。凌晨的街上,马亮的背影显得异常宽阔。头上扣着帽子,披着大罩衫,宽大的袖子支棱着。那是因为他的腋下夹着几箱牛奶,手上也拎着。十几箱牛奶反复运了好几趟。轩轩不爱喝鲜牛奶,马亮强迫他喝,说多喝牛奶就能长高、长壮,不被欺负。有一次轩轩卖完东西,兜里揣着一千多块钱,跑着玩的时候丢了。他哭着回去找马亮,马亮轻声说,“丢了就丢了”。马亮从不让轩轩偷,还叮嘱他长大了不要跟自己学。
马亮被抓后,周佼和同事带着轩轩去找那些偷来的东西,东西被藏在那块荒地的各个角落里。结束后,周佼让轩轩上车,但他拉着周佼的手,转到了车尾处。他从脖子上拿下一个粉色的水晶小狐狸吊坠,又从兜里掏出来五六颗黄金转运珠。他跟周佼说这些是哥哥从别人车上拿的,问周佼,这些东西还回来,哥哥是不是能尽早回来。这让周佼触动。
在这之前,轩轩曾问周佼,马亮什么时候能回来。周佼告诉他,“哥哥拿了别人的东西,我们先要第一时间把东西还回去,哥哥才能尽快回来”。
轩轩想马上见到马亮,但马亮告诉周佼,并不希望弟弟看到自己被抓后的样子。他们在试图为对方着想,而周佼也在想怎么做才是对他们负责的。
周佼明白,兄弟俩都有很长的路要走,而在他们背后还有更多类似经历的孩子与年轻人,单纯的惩罚并不一定能够完全改变他们未来的路。“事情不是这么简单。”周佼说。“原本缺乏关爱,如果重新进入社会,他还是没有安全感和爱,很容易再误入歧途。”
“今天没了他(马亮),我担心会再来另外一个他,我想对孩子好,想真正挽救他。”周佼说。
周佼在看守所看望马亮(图/《今日说法》节目)
亲爱的小孩
马亮话不多。周佼知道他喜欢唱歌,有时音乐某种程度上代替了他的言语表达。在看守所时,周佼去看他,他清唱了一首《稻香》。媒体到看守所采访他时,马亮在记者的录音笔里给轩轩留下了一首《亲爱的小孩》,“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朋友都已经离去,留下了带不走的孤独。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没有哭,是否弄脏了美丽的衣服,却找不到别人倾诉……”唱那首歌时他几度哽咽。
周佼在一线跑了15年,她见过孤注一掷的亡命毒贩,也处理过为逃出传销组织而盗窃财物的年轻人。
一次她去外地抓捕,两个年轻人被骗去传销,为了逃离窝点,偷了同屋人的存折。一见面,她就问女孩子,这么晚了冷不冷,这几天吃饱了不,有没有挨打?管教后来告诉周佼,她一走女孩就哭,这么多年没人管她,周佼问她那几句话,让她感受到被关爱。周佼很心痛,“她也没办法,为了不挨揍,为了生活,为了不干违法的事,结果触犯了法律,她真的错了吗?”
几年前,周佼去监狱看马亮。她也尝试给这个似乎封闭住自己内心的年轻人带去点力量——一个MP3,那是一个在安徽生活的初中生寄过来的。了解马亮的故事后,他录了一段话,希望马亮加油,不要放弃,里面还下载了不少歌曲。
周佼想以此鼓励马亮,让他能感受到爱。长时间缺少家庭的关爱,流浪时曾多次被抢、被骗,马亮变得很消极。他说之前流浪时曾有个人想跟自己做朋友,他们一起在网吧过夜,第二天一早马亮兜里的钱没了,那个人也不见了。在渭南时,马亮也几乎不和轩轩以外的人交流。有时周佼会想起,马亮曾轻描淡写地跟她谈起过死亡。他说未来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如果有一天活够了,会买上一瓶白酒,喝干了躺在雪地里,睡着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那些话像一根刺,有时想起来就扎周佼一下。
马亮被抓后,轩轩回到了家,但大多数时间还是游荡在城中村里。父母在刚刚成年后未婚生下他,一岁半时他被扔给了收废品为生的爷爷奶奶,此后母亲杳无音信。父亲五年没有探望过他一次,也没有给他提供过生活费,只是偶尔会给爷爷打来电话。轩轩的奶奶有轻微心智障碍,爷爷是这个家庭唯一的支柱。
不忙的时候,周佼会把轩轩接到警队吃饭,改善伙食。周佼的同事还特意给轩轩买了一套Hello Kitty图案的餐具,专门放在办公室。有时下了班,周佼会顺便去轩轩家里看他,给他买衣服,带他买吃的。
很多东西需要买两份。轩轩还有个比他小四五岁的妹妹,是叔叔家的孩子。两人的情况如出一辙,妹妹也是非婚生子女,很小就被叔叔留在爷爷这里。靠废品回收为生的爷爷,不得不接受两个孩子。
周佼第一次见到轩轩时是冬天,他穿着单薄的拉链卫衣,两只手缩在袖子里,脸上挂着鼻涕。遇到马亮前,轩轩没去过学校,大部分时间他都在城中村里游荡,晚上有时不回去,爷爷也不特意去找,“丢不了,我知道”。
跟马亮在一起后,轩轩很少回家。爷爷曾跟媒体透露,他知道轩轩在外面跟一个年轻人一起生活,但他并没有把轩轩接回家。
轩轩已经过了入学的年纪,但周佼知道不能再放任他离家游荡。她开始四处找学校,咨询入学条件。最终渭南一所公立小学愿意破格接收已经9岁的轩轩,让他进入学前班学习,半年后升入一年级。学校为轩轩免去了书本费、杂费和餐费。
入学前,周佼带着轩轩补打疫苗,做全身体检,买了保险。她还给轩轩买了内衣裤、袜子,找地方让爷爷带着他去洗了澡。
去学校与老师见面的那天,周佼特意穿上警服,跟爷爷一起将轩轩送进学校。去学校的前一晚,周佼告诉轩轩,见到长辈要问好。轩轩抬头天真地问,长辈是什么?会面时,班主任王艳闻到了很浓的酒味,她转头问,“爷爷是喝了酒吗?”轩轩却兴奋起来,“你是狗吗?你的鼻子怎么这么好使。”在办公室里,轩轩从沙发上跳上跳下,在桌子底下钻来钻去。
许多应该在他这个年纪建立起的礼仪和规则意识,轩轩还是一片空白。
轩轩曾生活的城中村
重建
马亮被正式批捕后,轩轩开始了校园生活。
轩轩刚来时,王艳心里并不踏实。她了解轩轩此前的生活环境,“害怕带不好他。”轩轩比班上的孩子大两三岁,王艳让大家喊他哥哥。排座时,王艳将轩轩的位置正对着讲台,其他孩子的课桌在他周围,方便跟他互动。刚开始,轩轩无法适应课堂,常在课桌上蹭来蹭去,王艳只能反复给他讲课堂规则。
对于轩轩,王艳一直在避免让他成为那个“例外”。她不想小心翼翼地去呵护,也不想提起轩轩的过去,而是希望他跟其他学生一样,顺其自然地融入班级。有家长看到过马亮和轩轩的新闻报道,问王艳,轩轩是不是报道中的那个小孩,王艳只回答“不是”。周佼也曾有过担心,害怕有家长介意轩轩的成长经历,“担心自己的孩子被影响”。
周佼担心的事情没有发生。有时候班上组织活动,需要大家带点活动费,好几次王艳都能多收到几份,那是一些家长不约而同想帮轩轩也交一份。冬天时,有家长给轩轩买保暖衣,交给王艳。还有家长买成套的书送到家里。有些家长、同事买来或者捐来的衣服,王艳都叠好放在学校的柜子里,有时以奖励的形式发给他。
“早上到了要问好”“放学离开要告知老师”……王艳一点点为轩轩建立起规则。轩轩对校园生活适应得很快,字也越写越好。老师布置的作业,他在学校里能完成得很好。“回家了就要差一些”,家庭教育的缺失,常让王艳感到无力。“现在的家庭能给予孩子的就是一些正常的生活,吃饭、穿衣。”
爷爷60多岁了,一条腿有些瘸。每天他都要喝至少半斤白酒,说喝酒是为了镇痛。有时喝了酒去接轩轩放学,王艳严肃地告诉他,接送孩子坚决不允许喝酒,后来学校干脆让他写了安全责任书。
有一天轩轩突然没去上学,那是考试期间,他才只考完一门。王艳焦急地找到周佼,周佼给爷爷打电话才得知轩轩感冒了。后来爷爷告诉周佼,是轩轩跟叔叔一起在网吧呆到凌晨,回家后感冒了。
王艳经常去轩轩家里家访。一进屋,两张床一宽一窄,占了整间屋子。床上堆满了旧衣服、杂物。晚上睡觉时,衣服杂物就被推到一边。有时带着表格去填,家里写字的地方都没有,带回来的表格上常粘着油泼辣子的印子。轩轩慢慢长大,王艳跟爷爷争取,要给轩轩独立的空间学习。后来爷爷把屋子隔壁的小杂物间给轩轩空了出来。
疫情期间,教育部门和学校给轩轩准备了一部智能手机,用来上网课,每天早上王艳都给轩轩打电话叫他起床,督促他上课。为了让轩轩在家里学习时遇到问题能有人讲解,有时叔叔来接轩轩放学,王艳就把叔叔拉到一旁,将作业习题上的难点先给他讲一遍。
轩轩个子不算高,看起来也比其他孩子瘦弱一些,但很擅长体育。足球和篮球是他最喜欢的运动,还加入了校足球队和篮球队。每天参加学校的集训,周末还会去市里的活动中心训练。今年学校的篮球联赛,轩轩的班级拿了第一名。“主要靠轩轩。”王艳笑着说。
轩轩的爸爸已经结婚,并且生下了第二个儿子。前两年,轩轩的爸爸带着妻子和小儿子回到了渭南,也做废品回收生意。他在车站附近租了房子,有一段时间带着轩轩一起生活。但王艳发现,那时轩轩每天晚上都睡沙发。每次轩轩跟王艳提起继母,他都会说“我妈妈”。轩轩似乎很享受身边有妈妈的陪伴,但是王艳说,他跟继母相处的时间也很短。后来弟弟要上学,继母带着弟弟又回到了南方。现在,他仍旧和爷爷奶奶住在一起。
王艳特意给爸爸打电话,要他多给孩子点关爱。有时王艳布置一些学习任务,也会打电话请他督促孩子。“电话打完,今天的古诗给我背诵了,到了第二天,爸爸又忘了,我还得再提醒一遍。”
虽然在尽自己所能给轩轩多一些关心、照顾,但王艳非常清楚,这无法替代家庭。“我现在就是力所能及,对孩子多给予一些爱,让他慢慢地有一个规矩意识。其他的我觉得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改变。”王艳曾在采访中说。
2017年,关于马亮和轩轩的事情陆续被报道出来,很多媒体去采访都会给轩轩带礼物。那时轩轩觉得很骄傲,会把收到的文具带去学校,还跟王艳炫耀,“有阿姨给我买了很多好吃的”。但渐渐地,他不再愿意接触媒体,也不提起从前的事情。“娃长大了,有了自己对事情的看法,可能不想让别人议论这个事。”王艳说。
五年前,王艳专门建了一个她和轩轩的相册,里面都是两人平时的合照或是轩轩的日常,有几百张照片。那里记录了轩轩的成长轨迹,他长高了,脸有了少年的棱角感。
2019年,爷爷带着一家人搬了家。搬家时,轩轩问周佼,搬家了哥哥回来找不到我怎么办?在周佼的印象中,那之后轩轩没再跟自己主动提起过马亮。
兄弟俩曾停留过的荒地与如今的样貌
未知的未来
在周佼的牵动下,一个包括政府、社会和学校在内的支持体系,逐渐围绕着轩轩搭建起来。轩轩家现在是建档贫困户,是重点帮扶对象。很多爱心人士也试图通过周佼给轩轩提供物质经济支持。周佼的一个朋友为轩轩提供了一笔资金作为轩轩的教育基金,希望能在之后给轩轩带来一定的经济保障。对方希望这笔钱能由周佼保管,但周佼拒绝了,她把这笔钱做了公证。
经济保障是对轩轩和其他同样境况孩子的基本保障。但周佼有自己的担忧,钱或物并不能解决所有问题。2019年7月,包括民政部、公安部在内的十二部门联合印发了《关于进一步加强事实无人抚养儿童保障工作的意见》,其中提到人民法院、人民检察院、公安机关和民政部等部门要督促监护人落实监护责任。
如今,轩轩的爷爷奶奶年龄大了,如果他们不在了怎么办?组建了新家庭的父亲能否承担起照护轩轩的责任?如果轩轩不能顺利升入初中、高中,他的未来会怎么样?在周佼看来这些仍是未知。
轩轩的爷爷爱打麻将,周佼第一次见爷爷,就是在麻将馆里找到的他。她无奈地说,“娃都没人管,还在打麻将”。周佼说自己不可能督促爷爷一辈子,“这不现实”。但爷爷对此并没有什么打算,之前媒体问爷爷,以后的生活有计划吗?爷爷反问,啥计划?“过一天算一天,我没计划。”
周佼担心轩轩会再次游离于家庭,从目前的轨道上“消失”。在周佼看来,马亮和轩轩的处境应该被更多人“看到”,也应该更早被“看到”,这意味着有更多力量能在需要时拉他们一把。
在荒地生活那段时间,城中村宾馆老板娘、汽车维修部老板都曾买过轩轩卖的手机。轩轩曾在一个二手手机店卖了一台笔记本电脑,还送给老板一条烟。那是台专门用于设计的电脑,至少价值六七千元,老板只付给轩轩两百多块钱。马亮被抓后,老板被依法刑事拘留。周佼很疑惑,“你不关心孩子的东西是哪来的吗?又哪来的烟送你?”老板说自己曾问过轩轩东西哪来的,轩轩回答说是家里的,他就信了。
周佼说,对于留守儿童和事实孤儿,家庭、学校和社会方方面面都应该加入进来,给出自己的关注和关爱,不能总是等着“犯了事,警察管”。
去年六月,马亮的刑期满了。出狱回家那天,马亮的管教干部特意开车将他送到家人入住的酒店,到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因为马亮的情况特殊,大家都想给他多点关爱。”周佼说。
当时疫情反复,父亲在工地上摔伤了,一直在工地养伤。马亮暂住在姐姐家,在姐姐的药店里帮忙。马亮回来后,周佼没有联系他,她想给马亮一些时间适应现在的生活。马亮也没有联系周佼。姐姐说,可能因为周佼负责他的案子,马亮有点怕她,但又有些崇拜她。有次姐姐发现,马亮在百度上搜索周佼的名字。姐姐曾给周佼拍了些马亮的照片,“照片里他状态看着蛮好,在帮姐姐理货”。
回到家后,姐姐觉得马亮这几年吃苦了,给他买了新衣服、鞋,还有一部两千多块的手机。不知什么原因,马亮把手机卖了,花几百块钱买了部二手的,剩下的钱还给了姐姐。回来后,马亮还是继续着一些原来“流浪”时的习惯——他不用固定的手机号,只买那种带预存话费的号码,话费用完号码就作废了。
流浪是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的。马亮十四、五岁后,开始反复离开家,父亲和姐姐没刻意找过他,“每次走了还会回来,反反复复至少四五次了。”姐姐曾说。
2012年冬天有一则旧新闻,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在榆林的一处民房里居住,以盗窃周围居民的生活用品为生,后被警方送到儿童救助站,那个少年就是马亮。十几天后,他被父亲领回了家。
2016年,马亮拿走了家里的三千块钱,再也没回去。
马亮出狱后,周佼想把身边的资源都发动起来。她想,如果他现在还喜欢唱歌、表演,可以找剧组让他体验。“我的朋友还有一些社会人士也想捐些钱,如果马亮将来想创业,大家也能支持他。”
姐姐跟周佼说,“这些都得要他自己愿意才行”。
马亮和轩轩一直没有再见面。姐姐告诉周佼,回家后马亮曾问起轩轩的现状,姐姐说上学了。马亮提高声量,“真的上学了?”姐姐再次确认后,他没再说话。
现在轩轩14岁,读五年级。马亮已经27岁,像轩轩一样回到“正轨”,接受被安排和规划清晰的未来,似乎并不是他需要的。在回归家庭半年后,他再次离开了。家人像多年前一样,再一次失去了他的消息。周佼试图寻找他,但是马亮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周佼很无奈,但她也不能再做更多了,“他是个成年人,没有理由硬把他带回来。”
如今,城市腹地的那块荒地上,几栋高楼拔地而起。兄弟俩曾栖身无数夜晚的地方,已经被开发成住宅区。小区大门上贴着醒目的红色售楼广告,上面写着“欢迎业主回家”。小区门口人来人往,这块地方正逐渐热闹起来。
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在网上问,那对流浪的兄弟现在怎么样?有一个网友回答,“马亮已经出狱了,他现在过得非常开心幸福,找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那条发布于2022年11月的回答获得了超过一万个点赞。这是个很多人希望看到的结局。(文中马亮、轩轩为化名)
本文转自北京青年报(记者佟晓宇)
来源: 法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