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Michael del Castillo
热烈庆祝背后的冷思考
这是一个多雨秋季的星期五午夜。Paul Chou和随行人员边走边避过新泽西泰特波罗机场（Teterboro Airport）跑道上的水坑，然后登上了一架飞往拉斯维加斯的湾流私人飞机（Gulfstream）。机上，空姐打开了一瓶香槟，点头欢迎着乘客，女孩们则消失在飞机后部，并在几分钟后穿着闪亮的鸡尾酒会礼服和羽毛围巾再次出现。因为感觉她们要去参加一个派对，空姐便上了一轮龙舌兰酒。此时，飞机正好起飞前往百乐宫酒店（Bellagio Hotel & Casino），其惯性把笑着的女孩儿们推到了座位上。
表面上看，38岁的Chou不仅在庆祝自己的生日，还在庆祝LedgerX的成功出售。这是一家他与妻子于2013年共同创立的比特币衍生品交易公司，出售金额不详。当飞机以接近音速的速度在45,000英尺的高度飞行时，Chou在飞机上大声放起了A$AP Rocky的歌曲Fuckin’ Problems，还摆出一个姿势，展示了自己的爱彼（Audemars Piguet）手表。
但这个庆祝活动的背后其实是苦乐参半，感觉更像是Chou认为应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实际的样子。三年前，就在LedgerX即将历史性地获得比特币期货交易的监管许可之际，Chou发表了一篇措辞激烈的文章，抨击与他合作多年的监管机构，结果导致他和妻子被解雇。飞机上的自动门将庆祝活动所在的主舱与靠近驾驶舱的一个小前厅分隔开来，在这里，气氛出现了变化：听着说唱歌手Kid Cudi的讽刺歌曲Pursuit of Happiness，Chou将身体沉到了一个超大的香槟色躺椅里。
当他凝视窗外时，纽约的灯光消失在了漆黑的夜空里。他的眼睛闪烁着，好像其思想已经从“过去本来可能发生什么”转移到了“未来可能发生什么”。“地球毁灭的可能性并非是零，”Chou的声音因情绪激动而颤抖。“我们应该有一个后备计划。”对于马斯克、贝佐斯和理查德·布兰森等企业家来说，他们正越来越多地在外太空开展后备计划。而马斯克则希望，到2040年，外太空的人口能达到数万人。
但Chou担心，这些亿万富豪的工作蕴含非常重大的风险，即可能会引入过去几千年来存在于殖民者身上的那些先入之见和偏见。为了打破“生意跟着国旗走”（trade follows the flag）的传统，他正在从麻省理工学院的一个毕业生财团处筹集资金，以建立他的下一个项目——“基地币”（Foundation Coin）。
这是一种新的数字资产类别，它与比特币一样，不依赖于任何政府，且取决于人们对法律的解读，从而让其能够最终真正逃脱那些干预者的控制。但与比特币不同的是，基地币从一开始就被设计为在太阳系的任何行星或月球上进行交易。如果成功的话，当第一家杂货店或银行在月球、火星或任何围绕太阳的行星上开设店铺时，它们就会有一种新的货币，其没有殖民包袱，随时可用。
Chou表示，“火星是一个独特的、空白的起点，我们可以从头开始尝试一些东西。我们应该为那些勇敢的星际移民提供一个金融桥梁，以便让他们能更快地行动。”
Paul Chou
让加密货币在不同行星上同时使用
2019年，被迫离开LedgerX的Chou开始重新审视自己多年前曾有过的一个旧想法，即StarCoin。该想法最初的形态是，通过将光波的每次振荡与1或0挂钩，利用星光来创建一个独特的加密货币密钥。慢慢地，其演变成了一个卫星网络，即让任何人在没有互联网信号的情况下消费比特币。接着，这个想法又变成了一种可以在太阳系任何行星上使用的新型加密货币。
虽然光的速度能够使其相对容易地对陆地分布式账本中的交易进行同步，但作为信号，它平均要花28分钟才能到达火星。因此，当前的科技水平无法确保相同的加密货币能同时在两个行星上使用，这被称为双重使用问题。
在帮助了几名被解雇后失业的LedgerX员工后，Chou在大西洋城订了一间酒店房间，然后举行了一次白板头脑风暴。“我们在一间套房里学习数学和加密技术，然后晚上就玩21点。”这次讨论催生出了一种新的共识机制，其考虑的是，在行星围绕太阳运动的轨道上，光在任意一点从一个行星传播到另一个行星所需要的时间。
“基于火星在任何特定点与地球之间的距离，我们可以知道光的速度是如何运作的，现在轮到编码的问题了。”
去年10月，Chou接到了LedgerX的第一个投资人——他的母亲——的电话。她仍持有该公司的股权，而且刚刚得知公司被出售给了FTX，而后者正在调整其许可证，以便可以从事利润丰厚的杠杆期货交易业务。“如果这件事真的能成，对我们的业务显然是非常重要的。”FTX联合创始人兼CEO Sam Bankman-Fried表示。虽然Chou离开LedgerX的具体条款一直保密，但他说，这笔交易最终为他母亲带来了至少10倍的回报，从而使其10万美元的种子轮投资变成了七位数金额。
不过，真正的庆祝要等到上述电话的第二天才开始，当时，LedgerX的老股东，以及麻省理工学院的朋友都在给他打电话，询问其下一个项目的进展、Jameel Khalfan是谷歌的商业开发人员，也是Chou的前同学，并称Chou是麻省理工学院最聪明的人之一。目前，他召集了一群Chou以前的同学、LedgerX的投资者，以及其他人，成立了一个特殊目的实体（SPV），其唯一的目的便是支持Chou的新项目。
Chou提出，“每一种项目的创建都需要某种财务资源，无论是美元、日元、欧元还是其他什么。如果我们要在其他星球上建立基础设施，我们需要重新思考金融体系的运作方式。如果可以从零开始设计整个金融系统，那会是什么样子？”Jameel Khalfan则补充道，“对我来说，这才是真正令人兴奋的部分。”
基地币的名字源于艾萨克·阿西莫夫（Isaac Asimov）的小说《基地》（Foundation），其讲述了人类探索银河系最深处的故事。如今，这种加密货币已远不只是白板上的涂鸦。Chou将基地币称为“加密货币的DARPA（美国国防部高级研究计划局）”。作为其灵感来源，DARPA曾推动了互联网、GPS和其他技术的诞生。
Chou的基地币团队位于纽约，成员包括理论数学家、计算机工程师，以及来自NSA（美国国家安全局）、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和谷歌的区块链开发人员。目前，他们正思考着要如何建立一个新的金融基础设施，从而在不需要中间人的情况下，让不同的陌生人团体在不同的行星避免遇到双重使用问题。在这方面，比特币采用的解决方案是一种被称为工作证明的共识机制，这种机制会对一个审计交易的计算机网络进行奖励。这个过程有时需要几分钟，有时需要超过一天，而Chou把这比作一场传统的、以终点线为目标的赛跑。
“谁都有可能碰巧获得胜利，”Chou说道。但考虑到太空中遥远的距离，基地币需要更高的精确度。描述该项技术的一个早期白皮书列出了Chou所说的“过渡区块”（transition blocks），其可以抵消行星围绕太阳旋转的不同距离所带来的延迟。这些区块颠覆了比赛的概念，而Chou称之为“时间证明”。“我们可以对它进行确定，这样就能知道我们会在规定的时间内得到一个区块。”
虽然比特币可以通过传统互联网或基于卫星的方式发送，但基地币将需要更为强大的替代方式。NASA已经在通过旗下的全球无线电卫星，即深空网络（Deep Space Network），向其他行星上的航天器发送强化信号，可Chou希望这些硬件不受政府控制。
“我说的不是向火星发送ACH转账确认信息或电汇，因为谁会知道有谁在那里？如果地球上的法律改变了，或者事情因为美联储说这说那而暂停，那会发生什么？你不希望官僚主义阻碍人们在火星上努力工作的进程。”
建立太空经济体系
Chou关于让太空经济摆脱地球束缚的愿景还远未得到确定，但他并不孤单。2016年情人节，宇航员Scott Kelly从太空给妻子买了一打玫瑰花，并用信用卡付了账。虽然太空中的互联网连接很糟糕，但这位在太空轨道上度过了520天的宇航员说，当自己具备耐心时，甚至可以“做一些银行业务”，比如有一次设法买了一张回家的机票，只不过现金是被禁止使用的。
“如果人类没有毁灭自己，总有一天，我们会需要在太空中使用货币，无论是用在轨道酒店，还是月球或火星上的东西。所以，太空货币在某个时间点肯定会出现，而它确实可能会采用加密货币的形式，因为其不是来自任何特定政府的法定货币。”
目前，加拿大公司Blockstream已经开始向卫星网络传输比特币区块链，新加坡公司SpaceChain也向太空发射了多个有效载荷，以用于处理比特币、以太坊和量子链（Qtum）交易。另外，该公司还在建设一个去中心化的卫星基础设施，由世界各地的多个个人和公司拥有。
不过，近期最有可能替代NASA深空网络的是马斯克旗下由2,000颗卫星组成的星链系统（StarLink），而其也对与政府职责进行分离的星际通信愿景进行了规范：“对于在火星上提供的服务，或在星际飞船及其他航天器等火星交通工具上的服务来说，各方均承认火星是一个自由的星球，地球上没有任何政府对火星的活动拥有权力或主权。因此，争议将通过在火星上定居时建立的自治原则解决，而善意是该原则的出发点。”
美国商会（U.S. Chamber of Commerce）估计，光是在美国，对私人太空经济的投资就在过去十年里达到了310亿美元，其中有近三分之一是在去年前三个季度中投资的。摩根斯坦利预计，到2040年，全球太空经济的规模将达到1万亿美元，而美国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CFTC）的高级经济学家George Pullen则认为，届时这一数字将接近4万亿美元。
“在一个理想化的未来太空经济体系中，国家、私人、大企业将相互协作，在彼此信任中展开交易。区块链技术为我们解决这个问题提供了基础，所以我认为，默认情况下，这将成为所有太空交易的基础，”George Pullen表示。
但如果事情出了问题怎么办？早在1967年，美国和苏联便起草了《外层空间条约》（Outer Space Treaty），以解决包括太空军事化和太空商业化等在内的一系列问题，目前已有111个国家签署。帮助发射供应商获得FAA许可证的美国天主教大学（Catholic University of America）太空法教授Laura Montgomery认为，该条约对政府行动进行了界定，“除非国会通过一项法律，否则不会影响到公民领域。”这对Chou和马斯克等人来说是个好消息。
但是亚利桑那州立大学太空与社会学助理教授Timiebi Aganaba有不同看法。“我认为太空是人类想象的画布，在那里我们可以描绘出想要的未来，但它更像是一面镜子，实际上反映出我们是谁。因此，如果我们采取这种心态，即因为去了很远的地方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那这会令发展中国家的环境继续出现退化，继续让人们认为，这些大国可以去到没有监管的地方，做他们想做的事情。”
对此，Chou表示，不管答案是什么，他的公司都是在建立一个比单一监管制度或国家更大的东西，他希望确保自己能尽可能多地把地球上的问题留在身后。“当你脱离政治治理体系时，货币体系自然也会跟着脱离，因为没有政治的推行，就没有货币。我希望新的治理结构能够比我们现在在地球上看到的有所改善。”
十年加密先驱路
1983年，Chou出生于纽约市法拉盛区，并在新泽西州布里奇沃特（Bridgewater）长大，父母是上世纪70年代从台湾移民过来的。他眼看着父母创办了早期的互联网服务提供商WebEx Inc，并在公司接近破产时听到母亲对他说：“我不会付钱给他们的，他们只能起诉我。”Chou回忆称，最终推动企业家走下去的总归是一种生存本能，而母亲是一个真正的企业家。
2006年，Chou从麻省理工学院毕业，获得了计算机科学和数学的双学位，并与青梅竹马的校友Juthica Mallela结婚。之后，两人到百乐宫酒店进行了庆祝。几个月后，这对新婚夫妇搬到纽约，并进入了高盛工作。虽然其绝大多数同事在高频和统计算法的交易大厅两端相互竞争，但通过在晚餐中分享笔记，以及发现可能错失的机会，两人建立起了自己的声誉。
2011年夏天，Chou来到加州山景城（Mountain VIew），成为了Y-Combinator创业孵化器的成员。在那里，他阅读了比特币白皮书中关于基础区块链如何在不需要中间人的情况下进行交易的内容，然后立刻迷恋上了这种无需银行也能储存价值的技术。当年6月，他给妻子发了一封电子邮件，标题是“重要但很长的电子邮件”。
Chou在邮件中辩称，虽然黄金的需求主要是来自政府、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诺克斯堡（Fort Knox）和美联储，“以预防紧急情况”，可是从罪犯到小政府支持者，再到购买商品的普通人，最终都会喜欢比特币的轻量性和开放性。在一个周日晚上，银行关着门，他只用命令行代码就给妻子发送了1,000个比特币。他表示，“在银行体系中，这种情况永远不会发生。”
当时，比特币仍是一种边缘资产，其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各种非法商品的首选支付方式。虽然Chou已经离开了高盛，但Juthica Mallela仍然需要获得银行的许可，这对夫妇才能从事加密货币交易业务。2013年11月，情况开始发生变化，多名美国参议员在作证时称，自己对这一尚未成熟的资产持开放态度，而比特币的价格则从200美元一路飙升，首次突破了1,000美元大关，从而刺激了这对年轻夫妇亲自入场。
那确实是属于加密货币的狂野时光，Chou很享受。2013年冬天，他和妻子将自己的衍生品经验与对比特币的热爱结合起来，创建了总部位于纽约的LedgerX，这是第一个交易受监管的加密衍生品的平台。该公司融资过程缓慢，而监管机构甚至不知道比特币是什么。
“没有监管机构了解比特币，它们甚至不想了解。公司收到的第一张融资支票是我妈妈给的。”接着，一个律师给了4,000美元，可这个律师竟然非常讨厌比特币。Chou说，他投资比特币是出于怨恨，因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有一个“做空加密货币的平台”。
Chou立即着手帮助政府机构界定监管格局。2016年1月，在与CFTC举行几次非正式会议后，他被该机构任命为其技术咨询委员会的首位加密货币专家。第二年，LedgerX获得了B轮融资，并在两个月后获得了允许其对比特币期货进行实物交割的三个许可证中的两个，这意味着它将以比特币支付股息，而不是现金。
然而，也正是在那一年，LedgerX两个最大的竞争对手，也是Chou想要打败的保守派敌人，开始先发制人了。由于芝加哥商品交易所（CME）和芝加哥期权交易所期货交易所（Cboe Futures Exchange）已经获得许可，因此它们可以通过一个称为自我认证的过程来添加包括比特币在内的新资产。Chou花了三年又三年才做到事情，这些金融巨头只用六个星期就完成了。“作为先行者，我们在帮助其他竞争对手做市场教育工作。”
2017年，公司的财务已变得非常紧张，于是Chou和妻子用房屋抵押来获取贷款，还卖掉了自己收藏的葡萄酒，以此给员工发了工资。Chou说，自己陷入了政府官僚主义的泥潭，随着资源的减少，他开始变得疯狂。前员工抱怨他分心于手头的任务，让团队忙着构建一个“先知”来回答网站主页上的基本问题。但也正是在这段时间里，这对夫妇和LedgerX团队的其他成员开始勾勒StarCoin。
可是，关于星际加密货币的研究进展在2019年6月25日上午被愉快地打断了。CFTC发布了一份声明，批准LedgerX成为指定合约市场（Designated Contract Market），这似乎是比特币期货交易落地的最后一块拼图。当天下午，Chou提前成熟地用LedgerX账户发了一条庆祝推文，宣布他们“正式获得许可，可以向所有投资者提供由实物结算的比特币现货和衍生品交易服务。”但这引发了加密货币史上最混乱的一场争斗，并最终导致Chou和妻子都离开了自己创建的公司。
虽然Chou很快指出了他在地球监管机构身上看到的价值，但他和他的投资者都相信，太空是一个能建立更大事业的舞台。“星际贸易将改变人类看待自身的方式，并为我们所有人提供新的视角，”Jameel Khalfan说。“它让我们将关注点放在整个人类群体上，而不是如何在地球上自相残杀。”相比之下，Chou的结论很简单：“成堆的现金在火星上起不了多大作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