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拍堂的年成交额和国际顶尖拍卖行苏富比差不多。 （视觉中国/图）
2022年5月25日，中国最大的文玩电商微拍堂向港交所提交了上市招股书。微拍堂上线于2015年，总部位于杭州，在过去7年间，将传统文玩市场搬到了线上。
截至目前，累计有超过7000万名用户通过手机，进入微拍堂30万家商户的直播间中，在补光灯的柔光下，“把玩”着店主手中的宝物，并在竞拍中“掌眼”“捡漏儿”。
“0元起拍和田玉”“0元起拍飞天茅台酒”“0元起拍0.76克拉天然祖母绿”“0元起拍吴冠中《春江水暖鸭先知》”“76元起拍崇祯通宝（明朝货币）”，直播间里各类古玩挑动着买家的神经。
但假货、无牌从事支付业务的质疑之声也如影随形。
据上市招股书，微拍堂创始人林志明为第一大股东，持有微拍堂36.35%股份。
林志明现年46岁，1997年7月毕业于华东理工大学计算机应用及维护专业。1997—2009年，他先后在杭州成立了三家以计算机软件为经营范围的公司，目前均处于注销状态。
林志明曾在接受杭州电视台采访时表示，自己出于爱好会去逛各地古玩城，到处赶场子的过程中发现，古玩市场交通成本、时间成本越来越大，四五六线城市没有文玩城。无论是大城市还是小城市的文玩需求，都需要网络。
林志明及其合伙人最初只是想在微信端开发一个交易工具，为文玩艺术品爱好者提供自助式交易服务。但随着工具使用者越来也多，商家入驻量越来越大，他们认为找到了行业痛点，开始向平台化运营发展。
就这样，可追溯至北宋时期的文玩行业从线下搬到了线上。这家公司创造了以图片竞拍和直播竞拍两种销售模式，竞拍不仅让用户可以互动，还提供了参考价格。
微拍堂App上，目前涉及的品类包括钱币、玉石翡翠、盆景/盆栽、陶瓷、奇石/摆件、茶、核雕/核桃、印石章料、珠串、观赏鱼、酒等。
“微拍堂的成立，可以说带动了古钱币市场的交易。”王兴是国内一位资深的钱币收藏家，他的公司也在微拍堂开店直播，南方周末记者围观了其中一场古钱币直播，接近5万人参与其中。
王兴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由于钱币、翡翠这类产品体积较小，方便展示及邮寄，在网络越来越普及的情况下，发展了很多圈外人进入这个领域。
收藏鉴赏古钱币超过十五年的资深玩家黄燃认为，标品比较适合综合性电商的销售，上架后重复销售即可。但像钱币这类非标品，每一枚品相都不一样，因此适合做电商直播。
“入门门槛比较低，适合个人小卖家。”黄燃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有些专业主播甚至不需要讲解，只拿出钱币，测量尺寸、厚度，就开始起拍。
北京公博古钱币艺术品鉴定有限公司（下称公博）成立于2011年，是国内第一家以钱币和民间文物艺术收藏品鉴定为主营业务的机构。
“在2016年以前，公博一直都是在北京当地服务，2017年我们开始和微拍堂合作。”公博的一位高层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加入微拍堂后，从2018年年底，公博的线上交易已经超过线下交易总额。
上述高层还统计过，微拍堂2020年直播一年，仅一个市的事业部就完成了超过600万元的销售额，粉丝增加近三万人。“整个行业都是这样（增长）”。
据微拍堂的上市招股书，截至2021年年底，平台用户数目超过7400万名，注册商家数目超过33万名。活跃买家数目超过390万名、活跃商家数目超过7.8万名。过去三年，微拍堂订单总数分别达到6750万笔、1.18亿笔、8530万笔，平均每天超过20万次交易。
微拍堂依靠单笔订单不超过500元人民币的平均销售额，在2020—2021年实现文玩交易成交额516.82亿元、405亿元的数据。
2021年，国际顶尖拍卖行佳士得全球成交总额为71亿元美元，约合人民币473.62亿人民币。苏富比拍卖行2021年销售总额73亿美元，约合人民币487亿元，创下了其成立277年的历史之最。
微拍堂的宣传语中，有“上微拍堂拍文玩，天下好物放心盘”的说法。其在招股书中也表示，“努力保证平台上陈列的商品均为真品”。
但在黄燃等玩家看来，这似乎是个伪命题，“文玩这个行业，线下买到假货的可能性也是非常高的。”
以翡翠市场来说，赌石界有云“一刀穷、一刀富、一刀批麻布”，指的就是买翡翠，不仅考验买家的眼光、经验，还考验运气。就钱币市场，黄燃表示，“老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利润在这里，造假的人就会奔着来。”王兴认为，“如果以平台来交易，那么出现假货，平台是有义务处理的。”
在古玩行中，以线下为主时，买到假货俗称“打眼”，甚至有的店家会表示，真假自己看，不负责不退货。但微拍堂改变了行业玩法，起到了居间担保作用。
微拍堂的核心收入来源于佣金、平台服务年费、线上营销服务费，全部是向卖家收取的。招股书披露，微拍堂绝大部分类别产品按价格的2%—6%收取佣金，极少数情况，佣金率高于6%。
以古钱币为例，需缴纳的佣金为商品价格的3%，对于这个比例，包括王兴在内的几位钱币卖家表示可以接受，另有电商平台达到6%。
佣金又是微拍堂最大头的收入来源，以2021年为例，佣金收入为6.18亿元，占总收入比达63.2%。此外商家还需缴纳金额不等的保证金，少则几千，多则数万。
对于假货，微拍堂给出的解决办法首先是，消费者可以“先鉴定再发货”，如先将货品邮寄到微拍堂成立的鉴真阁进行鉴定，但最简单的AI在线鉴别，价格29元起。
此外，微拍堂成立了一个1000万消费保障计划，购买带有此标签的商品一旦为假，平台表示会以优惠券或现金等形式进行适当弥补，但微拍堂并没有公布过这一保障计划的具体补偿数据。
黄燃表示，钱币在抖音平台上收取的佣金也为3%，但抖音的玩法不同，“抖音只允许卖获得评级的（钱币），这样就将是否有假货的风险转嫁给了评级公司”。
根据黄燃提供的抖音“邮币商家经营须知”，抖音电商平台仅认可17家鉴评机构，且范围是1949年之后的当代钱币，不含古钱币。
“微拍堂没有硬性规定，可以卖没有经过鉴定的。”在王兴看来，“如果平台只能卖盒子币的话，成交量肯定要小一些。”
盒子币指的是评级币，与之相对应的是裸币，即没有评级封装的钱币。“古钱币，要上手‘盘’才有感觉，所以有人喜欢裸币。”黄燃解释。
天眼查显示，与微拍堂相关的司法纠纷案件逐年增多，其中网络购物合同纠纷占比已超过20%。黑猫投诉上，关于微拍堂的投诉共2536条，包括“收到次品、盲拍产品不退换、不发货、与商品相差太大等”。
央视在2021年3月曾曝光，有人在微拍堂以190元的价格拍到一幅标称为当代画家、美协会员马海方的早期作品，被画家本人鉴定为“明显仿品”；另一幅以500多元购买的当代画家、美协会李毅的《南疆秋韵图》同样被画家本人定为赝品。
微拍堂在招股书中，仅表示无法有效处理平台上的欺诈及虚假交易可能会损害业务。2021年，微拍堂超过62.9%的买家为复购买家，毛利率高达76.9%。
微拍堂将传统文玩市场搬到了线上。 （视觉中国/图）
微拍堂受到的另一大质疑是，在没有支付业务许可证的情况下违规提供在线支付及结算服务。
据中国人民银行2010年6月14日颁布、2020年4月29日修订的《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以及《非金融机构支付服务管理办法实施细则》，网络支付服务指收款人或付款人依托公共网络信息系统，通过计算机、移动终端等电子设备发出远程支付指令后，支付机构在收付款人之间转移货币资金的行为。
非金融机构在收付款人之间作为中介机构提供货币资金转移服务，包括网络支付、预付卡或银行卡的发行与受理及中国人民银行确定的其他支付服务，应当取得《支付业务许可证》，成为支付机构。
未经中国人民银行批准，任何非金融机构及个人不得从事或变相从事支付业务。任何非金融机构及个人未取得《支付业务许可证》从事支付业务的，可能被责令停止支付服务，甚至面临刑事责任。
而微拍堂并未获得支付业务许可证，公司在招股书中表示，其与中国领先的第三方在线支付服务供应商合作（微信支付、支付宝及平安见证宝支付），从而使买家能够轻松高效地在线购物进行支付。
2019年，微拍堂现金及现金等价物达11.48亿，2020年为13.25亿元，2021年减少至11.5亿元，此外，微拍堂其他应付款项由2020年年底的11.07亿元减少至2021年底的6.21亿元。
对于这两项财务数据的减少，微拍堂表示是因逐渐通过持牌第三方支付服务平台扩大支付及结算的覆盖范围所致。据此，买家在平台上购物向商家支付的款项将不再存入微拍堂的账户。
2022年5月7日，南方周末记者在微拍堂上购买了一款钱币产品，付款通道为微信支付，但收款方为杭州微拍堂文化创意有限公司，即微拍堂的上市主体。
5月8日，南方周末记者又随机购买了一枚新疆白玉秤砣挂件吊坠，收款方仍然为杭州微拍堂。
“可以说它有‘二清’以及资金池风险。”一位国内电商专家对南方周末记者表示，还有一种可能是，平台与商家签订过相关的清算授权协议，如果有，可以说平台打了个擦边球，但依然有资金池风险。
“二清”，即二次清结算，指的是有清结算资质的机构将资金结算给入网的平台后，该平台再将资金清结算给其子商户，若该平台没有清结算资质的话，就属于二清。
一位电商行业人士对南方周末记者解释，平台型企业不能去碰交易费用，只能收取管理费、佣金等。除非像京东等电商平台一样拿到相关资质。
据弗若斯特沙利文数据，中国文玩市场规模从2017年的6870亿元人民币增加至2021年的人民币9634亿元，复合年增长率为8.8%，预计到2026年将达到人民币1.28万亿元。
南方周末记者就“二清”及资金池问题采访微拍堂，相关人士表示，公司目前处于“静默期”。截至发稿，微拍堂未对是否涉嫌资金池问题给予回复。
（应受访者要求，王兴、黄燃为化名）
南方周末记者 梅岭
